“中华第一龙”的离奇身世

探索与发现的博客 2009-08-27  

 

被群山环抱着的赤峰市位于内蒙古的东部,从赤峰市再向北160多里地,有一个县城叫翁牛特旗。“翁牛特”是蒙古语的译音,历史上这里曾经是被封爵为最高等级的王们的集聚地,汉语的“王们”这两个字在蒙语里的发音类似“翁牛”,所以有人曾经考证,翁牛特旗这个名字是先经过由汉语音译成蒙语,后又由蒙语音译成汉字的结果。当然,说起来这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今天的故事咱们就从这翁牛特旗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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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坑惊现“绣铁块”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农民,叫张凤祥,祖祖辈辈都务农。住在离翁牛特旗十几里地的塞沁塔拉村,“塞沁塔拉”在蒙语中是“美丽的草甸子”的意思。
张凤祥17岁的时候,那是1971年,一次寻常的农活,竟然从此让他和家人注定要和一件国宝结缘,开始一段漫长而不同寻常的煎熬……
这天,依旧和平日一样在地里劳动,张凤祥坐下准备歇息一会儿,随手刨起石头来,几乎是毫无意识的,一边看看一边就往外扔,拣着拣着,他发现净是些小石头,跟鸡蛋似的,他觉得有些好玩。突然,哗的一下,漏下好多的土来,再一扒拉,下面还有一个小石板,溜光溜光的,还盖着呢!这是不是人们有意垒砌的石坑?
张凤祥忙活了半天,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觉得有些无聊和失望。正在此时,突然,他发现了一块锈铁泥蛋子,心里一动:会不会还有什么宝贝?又是好一阵忙活,不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发现,张凤祥非常失望。就连让他心动了一下的锈铁泥蛋子,也随手扔在了一边。同往常一样,随着收工的呼唤,人们纷纷收拾家伙,准备回家了,又是个平平常常的一天。
往回家走的路上,张凤祥正好遇见自己的叔叔,就说:“我捡了块铁,挺大的一块。”
那会儿铁才二分、四分钱一斤,那个铁块儿有个二三斤,所以张凤祥就当成值钱的东西捡了回来。
叔叔说:“你捡这个东西有啥用,长了锈了,有啥用呢?”
张凤祥说:“怎么着也能换两块糖吧?”
叔叔就用铁锨使劲磕,也没磕坏,随手就给扔了。
随着叔叔的态度,张风祥瞎忙活了半天的收获,也随便被扔在了路边。
这事到此,按说也就结束了,而我们故事的主人公那当初一点点的希望,是不是也随着那块锈铁一起扔了出去呢?没有。思前想后,张凤祥的心里就是放不下。
就这样捡了扔,扔了捡,张凤祥总算把这块锈烂了的铁块带回了家。捡是捡回来了,可是全家谁也没把它当回事,连看都不看它一眼。张凤祥只好将那块“锈铁”扔在了屋子的角落里。这时他只有一个小小的希望,那就是等收废品的人来,当废铁卖喽,换几分钱,再换上十块八块水果糖,哄哄他那小兄弟。
张家有兄弟五个,张凤祥是老大,最小的弟弟那年才4岁,为了哄这个小兄弟玩儿,张凤祥就把这块被当作锈铁的东西,拴上绳,给弟弟当了玩具了。小孩子每天就拉着这块锈铁,跟在大人们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还挺高兴,家里人也就不再想换糖的事了。十来天过去了,谁会想到就这么被这个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拉了几天,锈铁居然渐渐地显露出了原先的颜色……
这一露可不要紧,原来那充满锈蚀的铁块竟然露出墨绿晶莹的颜色,这绝不是块普通的锈铁疙瘩!那是个什么东西呢?

折腾人的宝贝
村里人都说,这是个好东西,好像是块玉!这下可轰动了整个村子。轰动归轰动,但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儿,做啥用的?大家还是茫然不知。有的说,找个懂行的人看看;有的说,赶快找大队去给鉴定鉴定;还有的说,这回老张家要发财了……
从这一天起,张凤祥一家再不敢拿它给孩子当玩具了。全家人都把它当成了宝贝,张凤祥的父亲撕了二尺红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搁在柜里,还用锁锁上,怕别人给偷了去。
那会儿可不像今天,动不动就是什么鉴宝啊、收藏啊,那是1971年,正是文化大革命,全国上下,无论城市还是农村,破“四旧”的风潮演得正烈,别说是边远的农村了,就是在城市里,要想找一位能识别,或者说敢识别文化古物的人又谈何容易!面对这块由锈铁突然变成的玉,张家人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该怎么办呢?
张凤祥的父母说,应该找国家鉴定鉴定,值钱就卖喽,不值钱就搁着。后来他父亲就拿到生产队去,找到韩书记,大号叫韩玉龙,人家说:“拿到文化馆去吧,看看值不值钱。”
于是,张凤祥和父亲赶着毛驴车跑了十几里地,找到旗文化馆的工作人员。当时文化馆接待的人不是搞文物的,所以,认为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就让他们拿走了。没办法,张家父子只好又怅然所失地把原物带了回来。
虽然这件东西人家没有收,可张凤祥一家人的心劲儿并没有减,仍然是精心保管,生怕有个闪失,总想把这件被认为是玉的东西派上用场。在这段时间里,村里不断有人给他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主意,说什么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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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也得蹲厕所
张凤祥的舅舅来串门,说如果制成烟嘴,五寸长的,也能弄四五个。那时一个玉烟嘴能换一头大牛呢,当时他们生产队的那头大犍牛就是用烟袋嘴换来的。
一个玉石的烟嘴可以换一头大牛,这可是干农活儿离不了的大牲口啊。如果把这块玉制成五个烟嘴,那就是五头牛啊!五头牛可就相当于生产队近一半的家当了!如果这个主意能够实现,那张凤祥一家在当时可就发了。张凤祥一家还真动心了,特地跑到县城转了两圈。但后来他父亲说:“算了,这也许还是个宝物呢,不能损坏了。别洗,别割,拿到生产队去。”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决定!
没有制成烟嘴,换牛的喜悦也落了空,张家还真有点不甘心,总觉得这件东西能换几个钱花。过了一段时间,张家父子又捧着“宝物”去找大队支部书记,还是执意要交公。支部书记说:“你们上次去旗文化馆一定是没找准人,这次你们再去找馆长。”听了支部书记的话,于是,张凤祥一家又第二次抱着这件东西,去了翁牛特旗文化馆。
当时的馆长王志富觉得这件东西是件文物,就留下了,说:“我把工资给你吧,你先救济救济!”那时他一个月的工资是37块,给了张家30块。对于原本想用那锈铁块儿换几块糖来哄弟弟的张凤祥来说,这30元钱,可不算少了,这能买多少块糖呀!可是现在是块玉,如果比起制成几个烟嘴,能够换几头牛的期望,这30元钱,又显得差距太大了。
就这样,这件玉器留在了旗文化馆。虽说总算有了归宿,但当时收藏条件比较差,被放在一个废弃的厕所里,当时藏品都放在这里。
那位曾经拿出自己的工资作为奖金的王志富馆长,是被张氏父子三番五次的诚心与热心所感动,还是出自一个文化工作者的责任?是他凭着多年的文物工作经验的判断,还是这件玉器内含着太多太多的未知的召唤?可惜这位馆长已经不在了,其中原因无从得知。

酒好也怕巷子深
这件东西被留在翁牛特旗文化馆后,市、旗两级考古专家们也进行了多次研究,但由于证据不足,谁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朝代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文物考古价值。因此,这件东西依然静静地躺在文化馆的库房里,这一放,就是两年多。
到了1974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刘观民先生,看了这件东西以后,认为很重要,这属于红山文化的东西。这样也引起了当地文化馆的重视,就把它放在了大厅里。
刘观民先生所说的“红山文化”,是因内蒙古赤峰市的红山而命名的。按照考古学文化命名的惯例,一种文化往往是来自于最先发现的遗址的地名来确定的。自1938年开始,地处红山的新石器文化遗址就被考古界内所熟知,建国以后,又对红山遗址及邻近地区其它具有相同内涵的新石器时代遗址进行了进一步的调查和发掘,发现了大批珍贵文物,于是就将它正式命名为“红山文化”了。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经常来内蒙古赤峰地区考察的刘观民先生,他曾经主持过多项文物考古的挖掘工作,当他知道发生在翁牛特旗的这件事后,又亲自到赛沁塔拉进行了实地考察,最后,我国已故的考古界泰斗苏秉琦先生,根据这件玉器的形状和质地,把它定为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的“玉龙”,距今已经有五六千年的历史了。
虽然,这件玉器从此终于走出了阴暗的库房,被当作一件重要的文物,但仍旧还是存放在旗文化馆里,外界并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一件宝贝呢!这一年是公元1974年,要等多少年,它才能让世人看上一眼它的尊容呢?
随着满城汉墓、曾侯乙墓和秦始皇兵马俑等考古界的重大发现,远在塞外的红山显得有些苍凉和冷落,我们的玉龙依旧在沉睡……

龙行天下红山热
直到1983年,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出土了一批玉器,这件玉龙才被重新重视起来。当时翁牛特旗文化馆研究员贾鸿恩只是发了一个简报,第二年,他又写了一篇文章,在文物刊物上发表了,以后有很多文物专家写了一系列研究性的文章,这才在整个考古界和历史界引起了一场轰动。
历经了15年的等待,这一消息,才如同晴天响雷,惊动了考古界,也惊动了历史界,更惊动了著名的现代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学者沈从文老先生。大概是出于长期从事文物研究工作的敏感,也可能是出自他对“龙凤艺术”的潜心研究,尽管他已经是80多岁的老人了,听到这个玉龙的消息,也是喜不胜收。于是就打破惯例,在病榻前,及时地约见了翁牛特旗文化馆的工作人员。
1986年,在《人民画报》上,用整版的篇幅登载了这件玉龙的照片,进一步肯定了这件玉龙的重要历史地位。就这样,这条曾被孩子拖来拖去的绣铁块,从此被命名为“红山碧玉龙”,成了举世瞩目的无价之宝,并且多次被借调,在国内外展览,那飘逸的造型,晶莹剔透的质感,得到了国内外一片赞誉声。
翁牛特旗出土的这条玉龙,在文化馆里静静地存放了15年之后,终于一日之间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现在玉龙已经被正式调入国家博物馆,作为国家永久收藏的一级文物。赤峰市的翁牛特旗也因此获得了“玉龙的发祥地”、“玉龙的故乡”等美誉。
翁牛特旗玉龙的出土,把中华文明向前追溯了1000年。面对这件刚劲有力、光洁圆润的大型玉龙,当时激动的人们几乎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有的称这件玉龙为“华夏第一龙”,有的称它为“中华第一龙”,甚至还有的称它为“天下第一龙”。据说华夏银行的老总就是赤峰人,所以银行的标志也采用了这条玉龙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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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件玉龙的具体用途专家们也一直在探讨:龙体背正中有一小穿孔,若穿绳悬起,龙骨尾恰在同一水平线上,显然,孔的位置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考虑到玉龙形体硕大,造型也比较特殊,因而它不只是一般的饰件,很可能是同我国原始宗教崇拜密切相关的礼制用具。
红山文化玉龙曾被史学界誉为“中华第一龙”,虽然此后我们又发现了更早的龙形的踪迹,比如1987年在河南濮阳县城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发现的贝壳龙,但红山玉龙的典型意义仍不容置疑。红山玉龙对于研究我国远古的原始宗教,总结龙形发展的序列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从这一点上来看,怎样估价红山玉龙的文化价值都不为过。
尽管今天的人们对这件大型玉器的琢磨方法还存在着很多不可想象的疑问,可是也没有影响由此而掀起的,一股股亲近红山文化遗存的热情。

尾声
是啊,当人们以各种方式感悟红山文化所传来的文明曙光时,还有人会想到玉龙的出土地——翁牛特旗的塞沁塔拉村吗?还有人会想到当年那位曾把它当作锈铁块的小伙子吗?那位当年的小伙子,如今已经三世同堂,抱上小外孙了。他们一家仍然还在村里务农,就是每当国内外的专家、学者来访问他的时候,张凤祥总是会在讲述完发现玉龙的经过后,说上这么几句话:“村里人都说亏了,冤了,我说给国家,一点也不冤,给后代儿孙造了福,也是幸福!”
如今张凤祥一家仍然住在赛沁塔拉村,村口竖着一块高约10米、刻有“中华第一龙”字样的巨碑。巨碑顶上,一个被放大了几十倍的红山碧玉龙雕塑俯首远望,仿佛仍然怀念着它从锈铁块到玉龙那一步步走过的传奇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