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狗

庞进  发表日期:2005年12月2日  

 

对动物,尤其是小动物,我一直是持一份爱心的。读生物进化方面的书,使我认识到,人和动物有共同的祖先,缘分是天生的。

下乡的时候,知青们多有养猫养狗的,这些猫呀狗呀,为艰苦的生活添了乐趣,给寂寞的心灵以慰藉,好处不少,故事也很多。有一位知青朋友,姓范,他就养了一条狗,因毛色而称小黄。小黄是那种笨狗,身材不高大,瘦麻麻的。对范却极忠诚,范吃啥,它吃啥,范饿肚子,它也饿肚子。那年冬天,范要回城探亲,临走时将小黄委托给村上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就用绳子拴了。范是晚上走的,他必须在天明之前赶到有车的地方。不想走着走着就迷糊了,一脚没踩准,就从几长高的土崖上摔了下去。摔得很重,疼痛钻心,爬了几步,就晕倒在沟里。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忽然觉得脸上热热的,睁开眼,原来是小黄!脖子上还带着半截绳子,真是心有灵犀啊!小黄一口一口地舔净了他脸上的血,亲人般偎着他,为他驱散着刺骨的疼痛和寒气。天明后,又是小黄用叫声唤来了路人,他才被送到医院。后来小黄死了,是被外村的知青打死的。他赶去时,人家的锅里已飘出肉香了。他气得眼睛要喷血,二话不说地冲了进去,提起那口锅,摔碎在院子里,然后面对门后的一堆骨头和一张血淋淋的毛皮,泪如泉涌。

这个故事是很感人的了,它使我对范和小黄都产生了深深的敬意。然而,和人类一样,狗的行列中也不全都是好样的。

一天傍晚,我从一个小队的村巷里过,大腿根忽然疼了一下,扭头一看,一个黑影正往墙角溜去。那是条黑狗,眼睛绿绿的。我挽起裤子,看到了一排牙印。好在没破,疼了疼就没事了。二回我又从那儿过,忽一下黑影一闪,又是一口,这次咬重了,伤在小腿肚上,破了皮,流出了血。我翘着腿,稀溜稀溜地挪到保健站,赤脚医生一边给我消毒包扎,一边口中啧啧,说这狗咋这么恶的。第三次,我还要从那条巷子过,这回注意了,专门穿了一双皮鞋,感觉到黑影近身时就迅速地飞起一脚,很好,踢中了,踢到了狗嘴上。那狗也有了声,哦哦地叫着,怯怯地躲向远处,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它的牙齿是掉了两颗的。从此,这条黑狗还咬没咬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是它再也没有咬过我。

这件事给我的启示也是深刻的。我只是走我的路,并没有惹它,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伸出极不友好的嘴。况且,事前不打广告不发声明,事后也不敢光明正大地面对我,这就太缺少风度了。俗话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我可以容忍你一次两次,但我不能无限度地让你伤害。我必须反击,而且是一脚踢中要害的反击。我要让这条狗明白,人,是不可以随便伤害的。

一位老作家说过,宽容是一种有足够信心的表现,是有勇气的行为。这话应该说是不错的。我自己平时也是倡导宽容、修炼宽容的。自己并不十全十美,也经常犯错误,怎么能要求别人没有缺点,不犯错误呢?所以,待人处世,我是努力地向弥勒佛学习和看齐的。然而,这里有一个限度问题,也有一个对象问题。就像我下乡时遇到的那条狗,你怎么和它讲宽容?我不知弥勒佛身临其境会怎样做,总不能咬了你的左腿,你再将右腿,以及胳膊、脸盘、肚皮也送上前让咬吧?如果被伤害得连自身存在都没有了,还怎么宽容呢?

(原载1999年5月15日《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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