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猪

庞进  发表日期:2005年12月3日  

 

我下乡的生产队办了一个养猪场,半人高的圈墙,水泥打了地面,分成两排。我们初到的时候,里面只有四五头猪,有白有黑,都是鬃毛乍乍的,肚皮瘪瘪的,由那个曾在批斗会上狠狠地扇富农分子耳光的社员负责饲养,他面皮白净,三十多岁的样子。猪场离我们住的场房不远,常常能听到饲养员”唠唠唠”的叫猪声。

记忆中老人家对养猪事业是很关怀的,曾有过一段”最高指示”,好像是一封信吧,记不确切了。在那个年头,只要老人家关怀过、指示过的事情,一般都会有轰轰烈烈的规模。当时,这个猪场尽管圈不算大猪也不多不肥,但在全大队是办得最好的,在全公社也是较好的。因此,公社领导和住队工作组,都希望把猪场在现有的基础上办得再好些,然后召开一个发展养猪现场会。上面口一张,基层穷奔忙。小队干部费思忖了:难得领导重视,再买些猪苗吧?再修修猪房吧?可这一切都需要钱呀,要知道那个时候的生产队,差不多都是刘罗锅的身子–前(钱)紧。

我对养猪事业的贡献是写字和画画。先是提着白灰桶,在给村巷的墙壁上刷”学大寨,赶昔阳,跨黄河,过长江”之类的大标语的同时,也给猪场的砖墙上刷了”发展养猪事业”和”猪为六畜之首”。后来,在公社开过现场会之后,县上也要将全县的养猪会议,放到这个公社来开,会场就设在我读过书的中学里。这个养猪场就成为要重点参观的对象了。生产队筹了一点钱–好像是从信用社贷了一笔款子吧,又买了十几头猪回来,猪场也做了扩大和修整。记得泥瓦匠出身的公社书记还来垒了一会儿墙,当然只是一会儿而已。

这样,我就有了新的任务:将老人家的关于养猪的指示写在饲料房的山墙上,再给正面墙上画一头猪。山墙上的字是站在梯子上写的,先用铅笔打了方格,然后用小排笔蘸着广告色一字一字地朝下写。白墙红字,倒也醒目。饲养员见我写得挺快,就说:”急啥哩,多写一天多挣一天工分,这活只有你能干,写上一个礼拜也没人说啥,慢慢写慢慢写!”我没听他的,说写完了还要画猪呢。画猪费的神要大些,先从板报资料上找参考图案,然后用铅笔朝墙上轻轻地描。肚皮圆些再圆些,耳朵大些再大些。描出整个形状后,用墨笔涂显,再填涂上白广告色,一头翘鼻卷尾,大腹便便的肥猪就跃然于墙了。社员们看了都说挺可爱,有电影里那些大首长的气势和派头。

现场会的日期临近了,公社领导来检查,表扬说我将语录写的好,猪也画的好,说如果圈里的猪都像这个知青画的那样,该有多好啊。说猪的数目还是少了些,最好能上四十头,品种也应当齐全些,肥猪多些好,公猪母猪克郎猪小猪娃也要有。还说这是全县的现场会,是你们也是咱公社露脸的机会,可不能马虎哟。于是队上又搓腾出点钱,从集市上买回几头猪……现场会开得很圆满。来了很多人,猪场受到与会者好评,队干部和饲养员都讲了讲经验之类的话,获得了一片掌声。

那个猪场,以及我画的那头猪,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在,只是猪的数目下降得和我初到队上时差不多了。我画画的水平不高,至今也没多大长进。但画猪这件事还是记下了,觉得挺有意思的,以至于现在看到烤鸭店的窗子上,画一个比人还高的大鸭子,啤酒屋的门上画一个和门差不多大的啤酒瓶,还忽然会想到当年我画的那头猪,那头大肥猪。

1998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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