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心历”之碑 | 中华龙凤文化

以治中国哲学史而著名的刘学智先生打电话来，说要送我新书，原以为只是一本，没想到是一套，六本，放到桌上高高的一撂。书是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印制得精美、气派，硬皮套封，昂首的中华龙底纹，衬托出醒目的《中国学术思想编年》的书名。于是，春节期间，竟没有多出门走动，有朋友打电话拜年，问你呆在家里干什么，我说看书呀。是的，对好书人而言，有好书可读，比跑东奔西、劳神费时的闲谝海吃实惠多了。
书由张岂之先生领衔主编，刘学智先生任副主编，分“先秦”、“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六大卷，洋洋311万多字。如此大的规模，一个春节长假是读不完的，好在可以先把每卷前面的“概述”读了，更多的内容日后再慢慢“消化”。仅此，我也是“开卷有益”了。比如，我们都知道“和而不同”是孔子的重要思想，这个思想来自何处呢？来自西周末年史伯讲的“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什么意思呢？梁涛、刘宝才先生在《先秦卷》的“概述”中指出：“‘和’是不同性质事物相互配合，是发展的必要条件；‘同’是单一性质事物相加，是没有发展前途的。”这就把问题讲清楚了。书中这样的让人眼睛一亮的阐述还有许多。再如，大家都知道孔子和老子是中华文化的两位开山祖师，但对两位先师的过从关系不甚了了。读《先秦卷》方知，孔子一生曾五次拜见老子，那著名的“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的龙之论，和言老子“其犹龙耶”龙之叹，就是在第四次向老子“问道”后发出的，当时孔子已五十一岁，思想已相当成熟。
有关中国思想史的著作，此前已出版过多种，我的书架上就有张岂之先生主编的《中国思想史》和葛兆光先生撰著的《中国思想史》。但是，没有《中国学术思想编年》。不光我的书架上没有，在这套大型丛书面世之前，相信任何一个书架上都不会有。因而，当从刘学智先生手中接过这套沉甸甸的丛书时，我就发过感叹：“这是前所未有的功德！”翻阅丛书，两个印象是深刻的：一是全。从先秦到明清，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重要思想、重要人物、重要事件，可以说“一个都不少”，甚至不怎么重要的思想、人物、事件，也多“榜上有名”。由于采用的是编年体，这个“全”就差不多到了“细”的地步，某某思想的历史演进、学派之间的关联维系、学术影响、学术传承等等，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条条缕缕，林林总总，全都历历在目。二是新。全书于传统的编年体的叙述中，融进了现代的研究方法，作者们站在历史辩证法的高度，力求既“承古”又“开新”，在“旧瓶子”里，既装醉人的几千年的“陈酒”，也装飘香的近当代的“新酿”。新还在于每个条目之下，在内容述要、文献引证之后，还附有“考辩”一栏，大凡有争议的诸如先贤们的生卒岁月、著述年代、版本流传、观点异讹、目前研究的情况，等等，都列示于此栏。这在以往的思想史著作中是稀见的。
一个人的一生，有生物意义上的“命历”，即生命历程，也有精神意义上的“心历”，即心路历程。“命历”是“心历”的物质河床，“心历”是“命历”的灵性活水；“命历”体现的是世俗生命的长度，“心历”体现的文化精神的高度、深度、宽度和浓度。一个民族不可能只有“命历”，没有“心历”。中国人的“心历”，如今已聚精集华、全面真切地反映和展示在《中国学术思想编年》里了，这是中华民族的心灵史啊。古往今来，泱泱中华，身身相传，心心相承，代代相续，做天地思、社会想、人生虑者，何止万万！其成果真可谓浩瀚如江海、辉耀如星空！而要将这些成果搜罗、汇集、析理、撷选、考辩、总结、提炼、升华于一体，将是一个多么浩大、艰辛的工程！《中国学术思想编年》由10位学有专长、业有专攻的学者合作撰写，历时八个春秋，其工作量之繁重、“坐冷板凳”之功夫、心神精力之劳苦，不难想像。举目当今学界，浮躁之风不可谓不烈，而诸位学人能摒干扰诱惑于室外，潜慧智精心于案头，其学风实可嘉、精神尤可贵。
独著了《隋唐五代卷》，又与徐兴海先生合著了《魏晋南北朝卷》的刘学智先生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东晋时有一位曾在战乱之后上疏复兴国学的学者叫袁玫，其“玫”字的异体字与“环”的繁体字“環”很相像，编写时未祥察，就简化作了“王环”。后来一查，发现错了。这时书已印成，怎么办？返工。将有错的那一页裁下来，将改正了内容的新页制版、印刷，贴上去。此事虽小，却反映了丛书撰著者和出版者认真仔细、一丝不苟的精神。
通观全套丛书，用“中国人的‘心历’之碑”来定位和评价，应该说是恰当的，说得通俗些，就是该丛书不但“立得住”、“用得上”，而且相信也能“传下去”。

2007，3，10慧雨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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