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灵树婆娑》致庞进

黄伟兴  发表日期:2005年12月3日  

 

庞进先生:

你好!

你是于世纪初春天的一个早上将你新出的集子《灵树婆娑》赠于我的。当时你我同参加一个会议。出于对会议的尊重,我本不该那么快就翻书的,但那书所散发的淡淡的幽香诱惑着我,使我不得不随意地翻了起来。没想到,开卷的一篇《天地苍茫一根骨》一下子就震憾了我的心灵,竟至于要人将整部书急切切地读下去,而全然不顾了自己的行为,已是对那个会议以及会议的组织者、发言者的不恭了。

我或许是一个落伍于时代的人,亦或许是一个对文学尚不甚明了的人,但我却始终固执地认为,文学的功能,不应该退化到只为某种政治的服务和对大众简单的娱乐。对愚昧的撕裂般地揭示,对文明的无限向往以及左冲右突般地冲文明直奔而去的作家,始终都是我心中的偶像。所以,就当代作家的散文来说,我喜欢余秋雨,同时,也喜欢那个曾对余秋雨进行过猛烈抨击的北大后生余杰……读了《灵树婆娑》之后,说实话,我也开始喜欢你庞进先生了。

《天地苍茫一根骨》是你对司马迁的礼赞与讴歌,但真正打动了我的,却是你对给予司马迁深重苦难的社会以及这社会长期以来所沿袭的人文精神的批判。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苦难成就了司马迁,而深陷深重苦难的司马迁仍能将自己挺立成一座万仞大山,这也足以说明了他的伟大。你并没有认同苦难。凭着你敏锐的目光和对社会、对历史、对现实的密切关注,在两千年后的今天,你依然听到了那曾经给予司马迁深重苦难的刘彻李广利们”从庙堂一角发出的哼哼嘿嘿的笑声”,面对这笑声,你”重重地打了一个寒噤”,”一丝悲凉”也”由下而上”地”穿透”了你的”脊椎”……而特别让人感到悲凉而又无奈的是,”我们一直没有好办法制约刘彻那样的和比刘彻更差劲的皇帝”!

庞进,我说你是清醒的,你的清醒不光是你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对司马迁简单地讴歌,也没有像孟子那样不腰疼地发一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议论。或许,正是由于有了孟子的那些名言吧,古往今来,中国的知识分子(特别是功成名就之后的知识分子)是多么愿意津津乐道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苦难,在他们把苦难说成是自己的财富的同时,也就忘了挖掘形成这苦难的根源,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个泱泱大国的真正的悲剧吗?

特别有意思的是,你不光写了司马迁,你还写了人妖。从生理的角度讲,人妖等同于司马迁;从人格的角度讲,我相信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认为人妖和司马迁相比,差之何止是十万八千里啊。可是,人妖们一曲《血染的风采》,就叫你感受到了卑怯者对崇高的渴望,也让你听到了受伤者那凄怆的呐喊。而更为可怕的是,在此,你将人妖和保全着完整肉身的”我们”做了类比,你说:”我们的肉身没有被阉割,我们可以为此而引吭,而弹冠,但我们能保证我们的精神不被强暴,尊严不被践踏,权利不被剥夺,人格不被侮辱吗?”你说:”我们是人,本该顶天立地,浩然云霄,却常常活得猥琐低下,匍匐如鼠。”于是,你发出了令人,同时也令你”毛骨悚然,心汗淋漓”的诘问:”我们比人妖强多少?”在这里,我们不光体会到了作为一个人的无奈,同时,我们似乎也看到了,在我们向遥远的文明直奔而去的途中,那凛凛的剑影和粼粼的血光啊!

我注意到了,《西安来了克林顿》一文,是集子中很少几篇以前没有发表过的文章之一。对于她的为何没有发表,我不知何故,也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但我想说的是,此文,与我特别看好的《天地苍茫一根骨》、《信仰之光》、《关于人妖》、《踢狗》、《说说太上皇》等篇什一道,构成了你此书的精核。尽管,你只是客观地记述了西安在迎接克林顿总统时的一些实际情况,有些东西你并没有说得很透(其实你已经参透了,不是吗),”这一点我们得说美国人民一句好话了:人家能够使走在最前列的,都是民族中最优秀的。”有了这一句话,其它的,还用说吗?我想,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庞进先生,对于你这一株”灵树”,我多想把自己悬浮在半空,好对她做整体的观照,但要达到那样的高度,我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最快捷的办法,便是尽力地攀援,近距离地关注其一枝一叶。我也知道,你的集子,早已被大评论家做了许多精当的评说,无需我再多嘴的,可想说的,不爽快地说出来,在我,分明又是一件难受的事,何况,”大狗叫,小狗也是要叫的。”你说,是吗?

好了,就此打住吧。

顺颂文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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