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黄土

庞进  发表日期:2005年12月3日  

 

中巴车的拥挤和摇晃,倒是和黄尘飘浮的空气相适应,把春绿带给人的清新鲜亮抵消了不少。摇摇有点发晕的头脑,揉揉眼睛,我走进西安美术学院的大门。嗬!迎面一个震惊,竟使有些钝滞的感觉一下子兴奋起来:一堆硕大的黄土,山塬一样突兀在眼前。搭眼看,的确是一堆黄土,一堆我们到处都能见到的黄土。再一看,这黄土已经过修整,陂坡插上了许许多多小旗子;南边和西边砌了两个甬道,似乎可以深入到土堆的腹心去;堆顶间隔距离,一大一小地耸着两个方锥体,有点金字塔的味道。色调突出一个红了:小旗儿全是红的,甬道的砖墙是红的,那两个方锥也是红的。

这是一件作品,一件能把你的想象力充分激活的作品。

那么,这么多黄土从哪儿来?莫非为了给《两岸三地现代版画展》添彩,专门从郊县一车一车地拉来?如此的话,费劲可就大了。我欣赏着,沿着土堆缓缓地前行。转到土堆北头,看到了一个深深的长方形大坑,有工人正在坑底施工。噢,豁然明白了:这儿要建一座楼,这堆土是打地基挖上来的土。唉呀,美院到底是美院,竟然能化无用或暂且不用为艺术!想想看,如今哪儿没有基建工程?似乎到处都在挖土,可谁在哪儿还见过将挖出的黄土变成具有震撼力的艺术?

艺术总是诱人的。那些来自美国、台湾、香港、上海、南京以及本埠的艺术家们,以及前来看展览的各界人士,似乎没有哪一位不被眼前的作品所触动,大家指指点点,兴高采烈,纷纷在堆土前照相合影。

我攀到堆顶,见一位头发长长的年轻人正面向红锥,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你是美院的吧?他点点头。能从你们的专业角度给我讲讲这个吗?他的眉头聚了聚,眸子亮亮地说,这是一件装置作品,题目叫《堆土–满天红》。你刚才参观版画了吧,版画讲究平、凹、凸、漏。大地是平的,土堆起来就凸了,两条甬道凹进去,插旗就是漏了。艺术作品还讲究个呼应,这红色方锥和教学主楼就形成了呼应。它打破了一种课堂时空观,说明艺术不仅仅是堂馆里的展示物,它的媒介、创造的手段、表达的精神意念都是无限的。至于意味着什么,哪就多了。就说黄土吧,万物生存的根基呀,生命的母亲呀,朴厚沉重甚至贫瘠的象征啊等等,你可以想到很多。

我点点头,说你讲得不错。黄土,要多久远有多久远,要多深厚有多深厚的黄土,常年累月地、日复一日地在我们眼前展开,在我们脚下伸延,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了、熟视无睹了。可你们这么一做,司空见惯就有了未所见,熟视无睹就有了新可睹,平常、平庸、平淡无奇就转化成了让人惊叹的神奇。这对人就有深刻的启示了:洞开心灵门户,换漠视为新观,发现的目光、转化的能力也要磨得棒棒的。

是这么回事。年轻人说,那么,老师您觉得我们这作品还有哪些可改进之处?

当然有啦,我说,你不是讲艺术精神无限嘛。依我看,别的不说了,这些红就都可以换成绿。绿,大面积的绿,蓬蓬勃勃的绿,才是当今最宝贵、最值得倡扬的呢!

2001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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