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南门

庞进  发表日期:2006年2月15日  

 

两年前的某一天,一位老者来到办公室,说他是井勿幕的后人,对小南门的名称有意见,认为正确的称呼应是勿幕门。记得当时曾劝慰老人,说勿幕门的叫法听说过,但约定俗成的名称,要改怕也难,你看那些站牌子,不都写的是小南门吗?
之后看到一些资料,方知小南门是为了预防日寇空袭,便于疏散群众,于1939年开辟的。因为城南接近繁盛市区,警报一响,大家争出一个南门,人拥车塞,“紧急惨苦,情殊可恤”。门凿通后,官方初拟称其为西南门或震海门,未正式宣布,老百姓遂以小南门呼之。抗战胜利后,省市各界公葬陕西辛亥革命元勋井勿幕先生,因井先生曾在南四府街居住,于是公议将南北四府街及琉璃街更名为井上将街(井先生遇害后,被国民政府追赠上将军衔),与此街相对的门,也就叫井上将门了。这个名称叫了有一年时间吧,到1947年春天,市政府又采纳一些议员的建议,将井上将街改名为勿幕街,理由是井上将街不够确切,井上将门随之改称勿幕门。勿幕门的名称后来被取消,时间大概在上世纪的五十年代或六十年代,此后至今官方和民间均称小南门。
这样,小南门起码有了纪念抗日战争和井勿幕先生两重意义。一位住在小南门内的老太太曾和我聊过当年“跑警报”的情景,说那时候不论干啥,耳朵都乍着,警报呜呜一响,大家都把手里的活放下,出门就朝城外跑,遗鞋掉帽子,娃哭娘叫唤……于是认为“小日本把人害咋了”。相比之下,井勿幕先生的事迹知道的人不是很多,其原因,一是井先生只活了三十一岁,在陕西“闹事”的时间不算长,几番外出又回来,加在一起也就四五年;二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大陆忙于突飞猛进的“社会主义革命”,对民国英雄不怎么宣扬了。任何时候,墙和门都是一对矛盾。城墙巍峨,挡住了城里的居民,挡不住小日本的飞机炸弹,于是需要开门。专制体制之悠久和封闭,恰如厚重的大墙,当然需要开门。民国先驱如井先生者,就是令后人敬仰的凿门人。从这个意义上说,用门来纪念井先生是恰当的。尽管在此门凿通之前的1918年,正当年华的井先生就被人暗害了。
我曾好多次仔细地观摩小南门,那层层叠压的长而厚的青砖,已多见蚀损了;即使冬令时节,那生在砖缝中的几撮青草,还兀自绿着;几只麻雀会找地方,竟把窝儿筑在高处的墙窟里;雀巢旁边,就是长方形的两边对称的门联状的贴饰,已经发黑了,却能看到白色的底子,当年上面是写着什么大幅标语的,无奈已看不出一点字痕。券洞中分两半,北高南低,那是为了方便安装门扇。门扇早已拆除了,券顶留着一通粗壮的门框。两边墙上各有一尺见方的黑窟窿,显然是用来插门杠的。
小南门宽容而无声,尽管已经满面沧桑。它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春夏秋冬,日复日、月叠月、年累年地接纳、迎送着各种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车,以及那些花花鸟鸟、猫猫狗狗。论规模,小南门在西安城的十几个门中,大概是最小的一个吧,但对生活在此门内外的居民来说,却是最便捷的一个。我在这块地面已生活了二十个年头,期间从小南门出出入入,那可真像眼睛打眨一样,不知有多少次了。当然,肯定是有一个定数的,也肯定会有那么一天,出去后就再也进不来了。而小南门,我想,应该是一位寿星佬吧,它已经活了六十多岁了,还不定要活多少个六十岁呢,它与墙同在。

(发表于2003年12月16日《西安晚报》、2004年2月7日《海南日报》;2004年7·8期《西部发展论坛》转载;获2003年度陕西新闻奖·报纸副刊优秀作品评选二等奖;收入《2004年我最喜爱的散文10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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