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与凤凰文化

庞进 2006年3月31日  

 

对任何一种文化现象,都可以依据不同的参照系,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进行考察。采用三分法,文化有精神观念、制度仪式、物质器用之分;采用二分法,文化有精神、物质之别。二分法我们的老祖宗早就运用得很自如了,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经·系辞上》)。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是人们熟悉的唯物辩证法的基本原理,这样的原理也被文化现象发生、发展的状况所印证。
凤凰文化既有精神状态的结晶,也有物质状态的呈现,是精神与物质的统一。凤凰崇拜、凤凰信仰、凤凰传说、凤凰神性,等等,可以纳入精神文化的范畴;凤凰器皿、凤凰服装、凤凰烟酒、凤凰相机,等等,可以划在物质文化的行列。物质凤凰无不体现着精神凤凰的内涵,精神凤凰往往要借重物质凤凰来展示自己的风采。在一些品类、一些行当,精神凤凰和物质凤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交融互渗的情形特别突出,如凤凰雕塑、凤凰绘画、凤凰歌舞、凤凰图书、凤凰传媒……
凤凰传媒首推凤凰卫视。可以这样说,凤凰文化是凤凰卫视的血脉、魂魄和脸面,凤凰卫视则是凤凰文化的实践者、弘扬者、丰富者和发展者。

一、以和为旗

和是中华文化的核心理念之一,也是凤凰文化的精髓之一:凤凰源起于和,成形于和,体现着和,象征着和。
凤凰卫视诞生之初,即1996年春天,刘长乐先生就把办一个“环球华人卫视”的目标亮了出来,稍后,他又鲜明地提出了“拉近全球华人距离”的口号。华人是一个和的概念。前面我们讨论过,和是以“合”为基础、为前提的,没有集合、综合、化合,以及配合、融合、结合,就没有和。从形成历史看,中华民族经过了漫长复杂的合的过程,是一个以合而和的大家庭;从结构成分看,华人包括了汉族和五十五个少数民族;从分布地域看,以大陆及台、港、澳为主,以东南亚各国为次,华人遍及五大洲四大洋全球各地;从与世界其他民族的关系看,华人总是以和为贵,追求和顺、和悦、和睦、和解、和平共处,在保持民族特色的同时,积极学习、吸收、融合其他民族的优秀质素。所以我们说,“环球华人卫视”这几个字,本身就体现着和的精神、和的理念,而这样的精神理念是超地域、跨民族、越国界的。
和的理念也体现在凤凰卫视的台标上。凤凰卫视的台标,脱胎于一幅距今五千年前的属于马家窑文化的变形凤凰纹,是一凤一凰盘旋飞舞、相谐互动的形象。(彩图一百:凤凰卫视台标)这幅图案,和道教的太极图有形似义同之妙,最明显、最直接的寓意便是阴与阳的对应与结合。阴阳最初的意义,是指日光的向背,向日为阳,背日为阴。中国古代的先哲们看到世间一切现象都有正反两个方面,就用阴阳这个概念来解释自然界彼此对立又相互消长的两种势力。于是,月为阴,日为阳,地为阴,天为阳,女为阴,男为阳……阴阳二字,似乎可以囊括世间的变化不居的万事万物,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老子》)。不仅如此,古人还将阴阳的对立统一视作宇宙间的根本规律,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易传》),所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黄帝内经》)。显然,在中国哲人的心目中,阴阳之和也就是万物之和、世界之和。
对此,刘长乐先生有清楚而深刻的认识,他说:“凤凰是一个阴阳结合的鸟,是东方文化的产物。”不仅如此,刘先生还说,凤凰“也有西方文化的影子,中西方文化差异非常大,我希望凤凰能把他们和谐地统一起来”。“凤凰这个名字就体现了它是东西方文明的窗口、融会了双方信息。”在这里,刘长乐突出地强调了凤凰卫视台标和凤凰名称的另一层寓义:一对相谐互动的凤凰,代表和象征着中西文化的优势互补。
凤凰在自己的形成、发展过程中,是否吸纳了西方文化的因素呢?回答是肯定的。有两条途径:一是随着中国古代的对外开放,被冠以“殊方异类”的奇禽怪兽源源不断地来到中土,进入了凤凰的容合过程。王嘉在《拾遗记·周》中记载,“周成王四年,旃涂国献凤雏,载以瑶华之车。饰以五色之玉,至于京师,育于灵禽之苑。”班固言汉代的长安城,“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西都赋》)。《东观汉记》载:“永和十三年,安息王献条支大雀。”《广志》记:“安息大雀,举头高八九尺,张翅丈余,食大麦。卵如瓮。”条支即今伊拉克一带,是中国与西方世界交往的重要通道和中转之地;而大雀,正是凤凰的容合对象之一鸵鸟。另一个途径是上世纪初叶,随着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日益广泛,经过郭沫若等人的移植、嫁接和推介,西方神话传说中的长生鸟(Phoenix)成为凤凰的容合对象。长生鸟又称不死鸟,相传其寿五百岁,届时能够自焚为灰而再生。
凤凰从来都是一个开放的系统,地球上只要有人类存在,凤凰的容合就不会终结。所以,在全球走向一体化的今天,用凤凰来代表、来象征中西方文化的优势互补,不仅是可以的,而且是有必要、有意义的。对于全球化,中外学者们多有讨论,观点各式各样。在我看来,不管怎么说,有三条是需要认识到且努力去做的:一是以积极、开放、参与、建设的姿态对待全球化,消极的自闭和顽固的拒绝是不可取的,也是没有出路的;文化如江似河,只有向前流动,且不断地吸纳溪泉雨露,才有活泼的生命和宽广的前途。二是全球化既不是西方化,也不是东方化,而是包括东、西方文化在内的世界各种文化的集优化。也就是说,不是谁被吞吃谁被取代,而是像众多鸟禽容合成凤凰那样,大家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奉献出来,合优势而共享。三是要利用和创造机会、争取和搭建舞台,借以展示自己的文化优势。将自己的文化优势展示出来,无疑是在未来的世界文化格局中占有应有的足够份额的必要条件。
对这几个问题,刘长乐的认识是很到位的。他说,在世界通行的英语媒体生存空间里,有了“凤凰”这个华语媒体,它正在引起了世界媒体和政治家的注意,引起了世界政治格局和传媒格局的考量,“凤凰”也许可以代表华语世界和华人在思考、关注着什么。他期待向世界发出华语媒体的声音,并说“西方人正在通过凤凰了解中国”。在操作层面,刘长乐要求凤凰卫视,第一,“大事发生的时候我存在”。即强化对世界重要新闻的报导,向华人世界传达世界各地真正的第一手信息,并按照国际先进的传播理念和规律运作;第二,记者和主持人要对西方文化有深刻的了解,能够用西方人可以接受的方式,表达东方的精神和见解。以独特的声音得到世界的认可;第三,尊重和保障华人社群的知情权。要先树立在华人世界的权威性;进而扩展至全球;第四,整合华人媒体的资源,形成华语媒体的合作优势。刘长乐希望世界各地的华语媒体不要“窝里斗”,如果自己人“死掐”,到头来是一块被“掐死”。他说,现在最最需要的是“和”,大家要团结在一起,相互依存,共图大业。在做到这些的同时,凤凰卫视还以主动的姿态去触动西方,如赞助内蒙古合唱团到维也纳演出,组织千禧之旅、欧洲之旅、两极之旅、凤凰号下西洋等大型活动,以“中国人走世界、中国人看世界、中国人说世界”的方式,努力“传递出东方文化灿烂的一面,热爱文明积极进取的一面”,“给西方文明注入一点东方智慧”。
和的理念体现在凤凰卫视的方方面面。凤凰卫视的诞生,是刘长乐与投资方——西方传媒大王默多克由合而和的结果;策略制定与节目制作,体现“东西南北大荟萃”,既强调以北方高雅文化为主体的内地文化与南方港台通俗文化的融合,又重视中华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交汇;主持人和嘉宾的选择,注重两岸三地之和、男女老少之和、东方人西方人之和、不同的思维角度、感情表达方式、播报风格之和,构成多元互补、相得益彰、丰富多彩的格局。刘长乐用人,讲究五湖四海,即使在大陆人里,刘长乐也主张不管北京人,上海人,广东人……“哪里的人都要有一点才好,代表的地域文化越多越好。”他用拼图的方式,“把每个人放到适合的位置,站在公司的利益上,完成整个版块的和谐与统一”。
和是凤凰卫视的立台之本,也是凤凰人高举的一面旗帜。

二、以新为胜

凤凰具有自我更新的品性,能够焚掉旧我,产生新我,所谓凤凰涅槃;凤凰的形象,也总是与时俱进、新新不已。之所以会这样,说到根子上,不外乎两条:一是浩瀚的自然界生生不息,二是聪明的人类创新不已。这也就是说,凤凰的更新,不过是自然界的不断更新和人类的不断创新的反映和象征而已。自然界是不断变化、日新月异的,即使没有人类,自然界也会按照自己的规律变下去、新下去。人类的创新与自然界的更新相比,因有思想、智慧和感情的参与,而诡谲而神奇而壮丽而具有文化、文明的意义。对人类的组成部分——一个人、一个团体、一个民族而言,创新不仅是必然的、必要的,而且是具有挑战性、冒险性和刺激性的,因为大家都想创新,也都在创新,于是,就形成了一个竞争的环境,而竞争往往是激烈的、残酷的。显然,创新的取胜指数的大小,和其新异度的高低成正比。也就是说,只有新异度高、或特别高的创新,其取胜的把握才是大的。(彩图一百零二:民间绘画·凤舟竞渡)
那么,什么是新异度呢?简言之,新异度就是一件事物新异的程度。新,是刚出现的,过去没有的;异,是有区别的,不相同的。从根本上讲,新的也就是异的,异的也就是新的。刚出现的、过去没有的,肯定和已出现的、过去曾有的相异;有区别的,不相同的,相对于原来的、相同的就一定是新的。具体分析,新和异稍有不同:新是过去从来没有,彻头彻尾地刚出现;异是和过去出现过的有区别,但一定有联系、甚至是以过去出现过的为基础、为本营而分化、而裂变的。一件事物只是呈现着与他事物相异的面貌,其新异度就只能是相对高的;一件事物呈示的是全新的面貌,其新异度就是相当高的或特别高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凤凰涅槃的新异度是很高的,因为它把老旧的凤凰烧成了灰,诞生的是一个过去不曾有过的崭新的凤凰。
在1996年春天启播之初,凤凰卫视的决策层就将新字放在突出地位,提出了“开拓新视野、传递新感觉、记录新生活、创造新文化”的口号。凤凰卫视的台标也具有新意,它不仅寓意“在东方意识形态与西方意识形态之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还昭示着“在中国传统的、封闭的意识形态中找到了出口”,因为其“所有的口都是开放而非封闭的”。(戴佩良:《凤凰卫视的品牌魔方》)在节目形态上,凤凰卫视以“为观众提供另类选择”为己任,相对于内地媒体的单一、单色和单调,凤凰卫视便以多种色彩、多种声音、多种形象示人。刘长乐说:“凤凰是百鸟之王,本身是个五彩缤纷的鸟,因此我们的节目也要色彩斑斓,力图为观众提供一种另类的视角,一种多样化的选择。”
所谓“另类的视角”、“多样化的选择”,实际上就是“新异的选择”。从新的角度看,凤凰卫视开办了许多过去屏幕上不曾出现过的栏目,如漫谈生活小事,却让人时有彻悟的《锵锵三人行》;如“名嘴”争相发言,观点针锋相对的《时事辩论会》;如“以证据骂人、以口舌开心,闯出一片言论新天地”的《李敖有话说》;还有《军情观察室》、《网罗天下》、《文涛拍案》等等;打开了不少内地媒体不曾涉足或不敢涉足的领域,如讨论“性”这一敏感话题的《性爱学分》;如在《社会能见度》中播出的对同性恋者、对麻风病人的访问、评析,等等。从异的角度看,大家都有的节目,凤凰卫视提出了“以与众不同之形,求与众同乐之本”的口号,努力做到了从内容选择、采访视角、播报方式到主持风格的“不一样”。国际新闻,内地媒体常常是少做、小做,凤凰卫视则是多做、大做;重大事件,内地媒体往往是慢做、有节制地做、间接地做,凤凰卫视则是反应快捷地做、连续不断地做、记者赶赴现场,以联线、直播的方式做。如1997年8月的英国戴安娜王妃的葬礼,如2001年的美国“9·11”恐怖事件,如2004年3月的台湾大选,如在台湾亲民党主席宋楚瑜赴大陆前的独家长篇专访,等等。这些节目,无不为全球华人,尤其是大陆观众喜闻乐见。
新闻在电视节目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内地传媒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由受过专业培训的、长相端庄的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来播报新闻。这些播音员正襟危坐,居高临下,面孔严肃,满口官话,人们观看新闻无不有接受宣教甚至训示之感。凤凰卫视改变了这样的传播“定势”,在《凤凰早班车》里,陈鲁豫首开“说新闻”的先河,以非权威、非标准的平民化的姿态,以个性化的、新鲜生动、活泼有趣的表述方式将新闻说出来,令人耳目为之一新。有评论称,凤凰卫视做了“许多传统电视台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颠覆了中国电视媒体的传统语态和游戏规则,“打破了电视制作中的许多清规戒律,从而带来了电视景观的改变”。
目前,凤凰卫视已成为世界华人圈里最知名的电视台,拥有中文台、资讯台、电影台、欧洲台、美洲台五个二十四小时播出的频道,其中2002年元月开播的资讯台是中国第一个专业新闻频道。凤凰卫视的信号已经覆盖了亚太、北美、欧洲、非洲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受众达数亿人。其节目和播报方式,成为内地以及境外媒体纷纷COPY和效仿的对象。之所以会取得这样的成就,与凤凰人花大力气创新求异分不开。
毫无疑问,不断地创新,是凤凰卫视成功的法宝之一。

三、以才为举

羽族出凤凰,人间有才俊。凤凰是才俊的象征,是杰出人才的意象化、神物化。在带凤字的成语中,大多数与人才、才能、才华有关。如“打凤捞龙”喻寻找、物色难得的人才;“丹凤朝阳”喻贤才得天时;“凤凰在笯”喻有才能者受屈辱,不能施展报负;“凤毛麟角”喻珍贵而稀罕的人才或事物;“伏龙凤雏”喻潜隐未现的有较高才学之人;“鸠集凤池”喻庸碌之才占居显要位置;“麟凤龟龙”喻品格高尚、出类拔萃的人;“麟子凤雏”喻才德过人的青少年;“龙生龙,凤生凤”喻血统传承,有才能的人后代往往也有才能;“鸾翔凤集”喻优秀的人才会聚一起;等等。前面我们分析过,凤凰有“成王”的神性,这里的“王”,也主要取的是“一类中最优秀、最特出者”之意。
现代企业之间的竞争,很大程度上是人才的竞争。因为人才是生产力中最核心、最重要、最智慧、最灵动的部分。刘长乐深谙人才学的精髓,明白他所倡导的和的理念要靠人才来践行,一系列新的策划要靠人才来完成,建立华人媒体联合王国的理想要靠人才来实现,于是建台伊始,他一方面提倡“拔尖精神”,引导员工“做出类拔萃的节目,做出类拔萃的事情,做出类拔萃的人”;一方面大手笔地推行成系列的人才战略:大胆地不拘一格地延揽和启用来自两岸三地及其他地区的传媒人才,给这些人才以“足够的平台和条件去施展和实现自我”,并“通过对主持人强大的包装来推展品牌”。在具体运作上,他施展了“直接招募业内高手”、“对有潜质的人量体裁衣,制造高手”、“通过专业的运作规则,把普通人逼成高手”、“以老少配、高低配、美女野兽配、智者傻妞配的方式提高智商,练出高手”等刘氏招数。这一切,使凤凰旗下精英多多,干才济济,老将青春焕发,新人振翼而起。
凤凰卫视制造高手的能力和效果是令人惊叹的。不说各具个性的吴小莉、陈鲁豫、许戈辉、曾子墨、陈晓楠、窦文涛、胡一虎、梁文道、董嘉耀、简福疆……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了,只说让曹景行、阮次山、何亮亮、石齐平、杨锦麟这些五十开外临近退休的先生走上前台,就是带有“冒险性”的让人刮目相看的举措了。这几位先生原本都是知名学者或资深报人,经纶满腹,文笔也好,却从来没在荧屏上展示过。刘长乐慧眼独具,认为相比于“生员”广阔的年轻人,这些人更稀有、更珍贵,于是就请他们出山,并根据他们每个人的不同特点,专门设计了一批评论和谈话类节目。——这样的举措在内地电视台是从来没有过的。这几位“白发老生”果然不负重望,“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很快以渊博的学识、丰富的阅历、不凡的见解,和公正可信的形象打开了局面,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尽管他们不具备年轻俊靓的外表,有的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
杨锦麟先生在进凤凰卫视前,已在香港传媒界奋斗了十多年。作为不少港台报刊杂志的专栏作家,知名度当然是有的,但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加盟凤凰后,刘长乐给他量身订做了一个节目——《有报天天读》。于是,杨先生袍褂一穿,茶壶一端,扇子一扇,报纸一摊,红笔一圈,真情率性嬉笑怒骂,三言两语指点江山,很快把一个看似简单的读报节目,升华成全球华人尤其是大陆观众特别喜欢的节目,收视率迅速攀升,杨先生也一下子火了起来。尽管有朋友写打油诗调侃他:“老杨读报,吓人一跳;国语不准,英文走调……”人们常用“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形容某人的全新之变,用在杨先生这里,可改成“丑老鸭变成了金凤凰”,“白天鹅”一大群,“金凤凰”却不多。谈到自己迅速扬名天下的原因,杨锦麟只说出了两个字:知遇。这样的“知遇”,放在内地媒体,是不可想像的。
“凤凰五彩缤纷,一飞冲天,出类拔萃,有百鸟朝凤的概念。”刘长乐如是说。他还说:“人人都想COPY凤凰的模式,也想从凤凰挖人,可是,他们最难找的人才是我!”“凤凰卫视的节目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创意是我本人想出来的,这个可能在全世界的媒体大亨中是少见的,至少在华语圈的电视界老板中没有人是这样的。”是的,凤凰卫视之所以成功,离不开台前幕后那一大批人才。但是,不妨假设一下:如果没有刘长乐,这些人才能荟萃在一起吗?能如此这般的光华四射,且形成一个合力吗?人才难得,人才团队更难得,统帅人才团队的人才尤其难得。套改一句古人说的话: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千里马型的伯乐尤其不常有!凤凰卫视之所以能成为凤凰卫视,因素固然多多,但最重要的,莫过于刘长乐本人就是志向远大、出类拔萃的凤凰。(彩图一百零二:城墙上的凤凰)
出生于1951年的刘长乐,少年时代有幸阅读了许多世界名著。其中俄罗斯小说 《船长与大尉》里有两句话对他影响深远。第一句是:“探求奋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第二句是:“永远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凤凰聚集了一批怀才不遇的理想主义者。这里面也包括我本人。”在谈及自己的奋斗经历时,刘长乐说,“我在中央电台干了十年,做到部门主任时也才三十多岁,待遇和前程都不错。我为什么选择离开呢?因为我觉得,由于当时的政策、制度等方面的原因,人们容易局限在自我设定的限制中,形成盲点,自我感觉良好。而事实上,十年按部就班的日子用一天就可以全部概括。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一次外事活动的采访中,认真考察了西方国家的传媒,受到了强烈的触动,最终我选择了离开。因为,只有离开,或许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而我的凤凰的同事们,也都多多少少有怀才不遇的经历,并不是说他们受过打击迫害,他们在原来的工作单位也干得非常好,许多人已经进入了管理层,但最终他们为什么选择了凤凰?因为凤凰在全球华人媒体里,是最适合有志的传媒人做梦、圆梦的地方。他们需要一个舞台。”
是的,从主观上讲,人生一定要有自己的梦想。没有梦想的人生是没有希望的人生,也是乏味无聊的人生。对刘长乐而言,年轻时的梦想是“建立一个节目能受大众喜爱而不是整天说教的电视台”。后来的梦想是“办一个环球华人卫视”,搭建平台,广聚人才,传播中华文化,争夺话语空间。“让世人,特别是西方世界透过凤凰美丽的眼睛来观察中国,捕捉中华民族的心灵,重新阅读中华民族这部鸿篇巨著。”现在的梦想是“把凤凰卫视做大做强,争取跻身世界一流大台的行列”,进而
把全球华人媒体联合起来,使华人媒体的合力变成风、变成鼓——卷过地球每一个角落,敲响世人不能忽视的节奏,发出强大有力的“中国的声音”。“为中华文化的弘扬,为两岸三地和整个世界华人的融合,为祖国大陆的开放,为中华民族的兴盛而效劳。”
从客观上讲,实现梦想需要机会、需要舞台,没有机会和舞台,梦想就还只能是梦想。刘长乐的机会来自世界各国追求和平发展的大环境,来自东西方文化走向融合的大趋势,来自卫星电视给传统媒体带来的革命,而舆论自由、资讯发达、经济繁荣又比邻大陆的香港,则为他提供了宽松而良好的舞台。于是,深知梦想、机会和舞台对一个人才之要义的刘长乐,便努力向一切和凤凰有缘的有识之士们提供做梦、圆梦的舞台,“给你一个发挥造梦潜能的空间”,“鼓励员工张扬自我,创造奇迹,追求成功”。
凤凰畅翔于天,凤凰乐舞于地,然天不会永远艳阳高照、清朗瓦蓝,地不会永远鲜花盛开,绿茵宽坦;会有电闪雷鸣、风霜雪雨,会有荆棘泥泞、陷阱沟坎。刘长乐和他的凤凰卫视自然不会一帆风顺。1996年,为了“亚洲第一飞人”柯受良飞越黄河的1.58秒,凤凰卫视赔了人民币一千多万元。凤凰资讯台于2002年元月开播后,近两年时间,因受政策的限制,不能在中国大陆落地,也就是说,携带着声音的电波只能在高空盘旋。仅此一项,就亏损港币两亿元,而公司当时的全部家当,才值十多亿元。刘长乐的压力不难想像,用他的话说,真是“前胸万箭穿心,后背如芒在背,头顶插刀两把,屁股如坐针砧”。但刘长乐挺过来了,他多方奔走,奋力斡旋,用他的话说,“就像每天挖山不止的愚公最终感动了天帝”那样,终于在2003年赢得了在大陆有限的落地权,结束了众人每天对着“墙壁”说话的局面,并使这个台很快扭亏为盈。
谈及“以境外媒体的身份获得了在中国大陆的生存权”这件事,刘长乐说,“凤凰卫视就是从没有路的地方硬是趟出了路”。他还说,“我觉得中国的老百姓,甚至包括中国的政治家们也希望凤凰带头去冲破一次一次的障碍。凤凰一次一次地挑战官方新闻的底线,使得这种空间变得越来越大。所以有人说,凤凰带着中国的媒体起舞,甚至说凤凰带着中国的政治起舞,就是说凤凰给了中国媒体改革带来了一个春天,中国的媒体改革是凤凰带着他们或者是逼着他们在向前走。”凤凰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会这样做呢?用刘长乐的话说,是源自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而“追求卓越,勇扛重担”当是这种使命感的最好注解。

四、以疯为乐

2003年3月20日,伊拉克战争爆发,北京高层出于安全考虑,要求中国记者(不论是中央电视台还是凤凰卫视)均不要进入伊拉克。3月22日傍晚,已经到达约旦伊拉克边界的闾丘露薇接到了凤凰总部打来的电话:告诫她不要进入伊拉克。此后闾丘和总部失去了联系。这位复姓闾丘的姑娘到哪里去了呢?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呀!——锁定了凤凰卫视的我和家人,也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2003年3月23日下午,凤凰卫视播报出一条新闻:闾丘露薇和蔡晓江在与大本营失去联系二十四小时后,突然出现在硝烟弥漫的巴格达!随之,我们看到了头发稍乱、脸色疲倦、风尘仆仆的闾丘露薇!那一刻真是令人感动,我和家人不禁热泪盈眶!事后,我们才知道,那天闾丘因车祸受了伤,她是在脖子上扎着绷带的情况下,乘车绕过一个个弹坑,从约伊边境向巴格达进发的。她把手机和卫星电话,用胶布绑在小腿上,独自闯进了巴格达并迅速发回了有关报道。
3月24日早晨,全国各大城市的报纸都在显著位置刊登了闾丘露薇进入巴格达的消息,媒体称,这是战争打响后进入巴格达的第一位中国记者,也是全球媒体在开战后出现在巴格达街头的第一位记者。上班后,我的干新闻的同事们都情不自禁地议论起这件事,说闾丘了不起,凤凰卫视了不起。闾丘的行动,让全球华人感到了荣光,却让中国的战地男记者们感到了压力,不少批评出现在互联网上。而凤凰卫视则用最快的速度播出了闾丘的形像片,将记者明星化做到了极致:誉之为“凤凰精神,华人先锋”的“战地玫瑰”。——这样的称呼当然不错,不过,我觉得叫“战火中的凤凰”似乎更恰切。
令人感动的还有报导俄罗斯别斯兰人质事件的卢宇光。作为凤凰卫视驻莫斯科首席记者, 他不顾危险,克服困难,千方百计赶到前线,在战斗打响后五分钟内,发回了现场报道,其“充满了震撼力和恐惧感的声音”,被称为“中国传媒史上的经典声音”。事后,有人问卢宇光:“为什么在危险的时候要冲上去?”卢回答说:“我觉得凤凰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平台,这是拿钱买不到的。一个人到了四十岁不容易,四十岁是一种积累,你的人生,知识,品德,都需要有一种释放,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平台。但是,凤凰给我提供了展示的平台,所以每到关键时刻,我如果不上,感觉到有负于凤凰”。
和卢宇光朴实的回答不同,刘长乐则从战略的高度总结这次对异常惊险的别斯兰事件的报道。他说:“9·11”直播,解决了中国媒体在世界大事面前“有没有声音”的问题;伊拉克战争直播,解决了在国际大事面前中国媒体“在不在现场”的问题;而此次别斯兰人质危机,由于卢宇光充满了震撼力和恐惧感的现场播报,解决了中国媒体在报道世界重大新闻方面“行不行”的问题。虽然只有卢宇光一个人,一个声音通道,但这是一种姿态,一种精神状态。那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呢?
我想到了神物凤凰的几则传说:一是流传于云南大理的《鸟吊山》,讲凤凰拔自己的羽毛分给众鸟御寒,直到羽毛拔光,冻死在山顶;一是流传于西藏堆龙的《神灯》:讲凤凰将自己的眼珠贡献出来,使其变成一盏神灯,以照亮陷入黑暗中的雪山草原;一是流传于福建潮州的《凤凰山》:讲两只经过修炼而得道的凤凰,化成两位美女,排涝,除旱,治瘟疫……哪里有灾难,哪里就有她们的身影;她们出现在哪里,哪里的老百姓就康乐安宁。这几则传说所表达和歌颂的,是凤凰所具备的一种特别高贵的精神:献身。
在我看来,一个人对某种工作做到敬业的程度,是不难的,因为工作的俗名叫“饭碗”,——既然和自己的最基本的生活需要联系在一起,那么,以认真、仔细、负责任,甚至一丝不苟、任劳任怨的态度对待自己所干的事情,就是应该的。而要做到献身,就不易了。献身的对象,超越了“饭碗”的层次,更多地和事业、理想、信念、情义等联系在一起;而献身的过程,也和勇敢、坚毅、果决、激情、狂热、发奋、拼命等词汇联系在一起。
刘长乐在凤凰提倡过“疯子”精神。他解释说他讲的“疯子”,不是鲁迅小说《狂人日记》中的那个叛逆者,而接近于徐迟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中的那个数学家陈景润。陈先生为了摘取数学王冠上的“明珠”,冒着被批判的风险,躲在小黑屋子里,一个脑袋一支笔地算啊算,算得成天茶不思饭不想,出门碰到电线杆上……这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个着了魔的“疯子”。“我提倡的‘疯子’精神,跟陈景润的精神比较接近。”刘长乐说,“就是要有勇气,‘疯子’般的勇气和拼搏精神,全身心扑在事业上,不搞出点东西不罢休。没有这样一种勇敢的精神,没有这样的毅力,是搞不好卫星电视的。”他时常提醒员工,要意识到凤凰是在地缘的夹缝中、在政治与资本的夹缝中、在高科技与传统文化的狭缝中生存;要学会“在官人的剪子和百姓的票子中踩钢丝”、“在通俗的平庸和典雅的高尚中找平衡”;要主动地“将压力变成动力,将困境转化为优势”。
显然,刘先生提倡的“疯子”精神,实际上就是我们分析过的献身精神。凤凰人也确实具备这种精神,他们一进入工作状态,常常会连续几个小时或几十个小时陶醉其中,其情绪之高,兴趣之大,劲头之足,沉醉之深,令外人不可思议。面对这样的员工,刘长乐除切实关怀之外,还时不时地会说出一句:“疯得还不够。”有一则“榨汁机”的段子,是从凤凰人口中传出来的,如今已经很著名了。说的是刘长乐某一年过生日,员工们合计着将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送给了老板,刘老板打开后一看,乐了:原来是一台榨汁机!其寓意刘长乐当然明白,因为与这则段子同时流传的,还有两句话:“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曹景行先生说:“榨汁机也有两种,一是给别人来榨,一是自己来榨。”曹先生的意思是说凤凰人不但乐于被榨,而且乐于自榨。对此,我们不妨这样解读:刘长乐自己不但是一个“疯子”,还诱引着、逼迫着大家都成了“疯子”——于是他与同事们的关系,就成了他讲的“一个疯子和几百个疯子”的关系。说得文雅些,就是一只乐于献身的凤凰,逼引着大家都成了以献身为乐的凤凰。(彩图一百零三:刘长乐与众凤凰)
当然,刘长乐自己亦有解释,他说,凤凰人常“用调侃的方式来发泄一些牢骚,这种牢骚是非常幸福的一种牢骚,他们不是一种真正的叫苦,实际上是一种自我表扬”。“凤凰的文化是激发每个人的动力,让员工在工作中找到乐趣,充满对事业的热爱与奉献,让大家做得既辛苦又幸福。”他还由此总结出一个管理公式,或可称“刘氏治军方略”:“压力 + 动力 + 空间 = 出奇的效果”。的确,尽管人们都知道刘长乐用人“狠”,但很多凤凰人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非常坚定、非常乐意地跟随着他,为凤凰的事业而拼搏,而献身,而辛苦,而幸福——新的加盟者更是源源不断。真可谓“激情者乐生,乐生者无苦”——长乐,长乐,以“疯”为乐,“疯”者长乐!

(此文为《凤图腾——中国凤凰文化的权威解读》之一章,全书已由中国和平出版社于2006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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